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妈妈的眼睛


来源:原创   作者:胡凤丹   时间:2009-4-18   阅读865次

    小时侯,最爱妈妈去开家长会了,因为每次妈妈一来,同学们都会偷偷地拉着我说:“你妈妈好漂亮啊!”小小的我,虚荣心就会迅速膨胀开来。在那彩色电视还没有普及,更没有有线电视的年代里,妈妈无疑是我心目中的偶像,感觉她就是美的化身,跟明星一样闪着我的眼睛。她的时尚,她的风趣,尤其是她那笑起来灵动而又温柔的双眸,一直是我心底最难忘的回忆,我想我长大了要跟妈妈一样。
    如今,我真的长大了,可能是一代不如一代吧,小时候的愿望并没有实现。妈妈老感叹,为什么我长的不像她,要像她怎么也是一个美女吧,而我也总反驳她:“哪有妈妈这样说自己的孩子的?”比上不足,比下总有余,沾不上美女的边,清秀佳人之列总有我一席之地吧。翻开陈年黄历,嘿,想想学生时代追我的男生还不少,凑成一桌麻将,旁边还有两个端茶递水的呢,不至于那么不济呀! “那现在人呢?这么大人了,怎么还独身?”妈妈反问我。每每说到此,我便不做声了,而妈妈莫不是一阵感伤,她那双已经显现岁月痕迹的眼睛,更是平添一份忧愁。
    是啊,我已经长大了,妈妈却老了,记忆深处的那份美丽只能在如今那张历经了岁月沧桑的脸上,依稀回味,原本灵动的双眸,周围遍布了皱纹,不变的是,她还会像小时侯那样看着我,那么温柔地看着我。我知道她爱我,只是我好不孝,总是拖累她,让她温柔的眼神总伴随着忧愁。
    这些年,我过的并不快乐,母女连心,我的这份不快乐总也牵连着妈妈的快乐。这一切,都源自于一个我想忘却忘不掉的人——君一。我和他之间发生的那个故事,很老套,自古便有,却又是那么深刻地影响了我的人生,影响了妈妈的人生。
    我和君一是高中同班同学,在毕业前的那个愚人节,我们走在了一起。高考在即,谁也不知道高考后的自己会在何方,所以我们约定,在毕业的那一天,我们一起失恋。也许那时就明白,我们的感情并不像梁祝那样生死相依,只是成为了紧张的复习生活中的一种调剂。不知是命运冥冥中的安排,我们都没有考上理想中的大学,用句时髦点的讲法就是只能进不上档次的大学,同病相怜的我们没有时间去幻想大学生活的美好,整天在互相安慰中熬着惨淡的日子。“难道这是老天爷的意思?是为了继续我们之间的缘分吗?”我在想。我和君一到底还是兜在一块了,填志愿时两人的学校虽然一个在最南端,一个在最北端,但我们在同一座城市里,将会呼吸着同一座城市的空气,接受同一座城市的文化的熏陶。
    第一次离开家乡,要在父母的羽翼之外生活,妈妈很不放心,自是千叮咛万嘱咐,要我好好照顾好自己,而且也第一次严肃地告戒我,大学里不可以谈恋爱,并举了一大堆早恋引发悲剧的例子。妈妈是不是知道了什么?我有点心虚地应诺着,不敢直视她的眼睛。
    离开家,一切都是陌生的,陌生的城市、陌生的学校、陌生的同学,让我很不适应。是啊,其实我是一个很脆弱、爱撒娇的女孩,我害怕陌生,害怕孤独,而且想念妈妈看我时那温柔的眼神。所有的一切,让我在不知不觉中沾染了林黛玉爱哭的习性,所不同的是,如弱柳扶风的林美人哭的是梨花带泪,而我是淅沥哗啦。
    于是,在另一头的君一成为我在这座城市里唯一的依靠。周末,他牵着我的手陪我走遍这座城市的大街小巷;晚上,我通过电话,在他好听的声音中入眠。我们的感情在不知不觉中慢慢加深了,谁也没再提当初关于那个毕业的约定。在他的陪伴下,我不再那么想家,那么想妈妈,更忘记了妈妈对我告戒时那担忧的眼神,当君一温暖的大手牵着我的小手时,我们有了新的约定,那就是我们要永远在一起。
    带着欢乐,带着对未来美好生活的憧憬,我和君一一起在这座城市里手牵着手走过了四个春夏秋冬,原本的陌生也变的亲切了,而我也早已迷失在君一为我构画的未来美好蓝图里。毕业前的最后一个春节,我和君一互相拜访了对方的父母,他的爸爸妈妈看起来有点严肃,但是对我还算客气,我想应该都是同意的吧,呵呵,我真的很开心。也许是感染了我的快乐,妈妈什么也没说,只是每当听我诉说着将来要怎么样的时候,会看着我温柔地笑。
    最后一个学期,我不像其他同学一样留在学校等毕业,每天流露的是对学校和同学的不舍,我早早地在家找了份工作,我想早一点赚钱,等一切都稳定下来了,我就能早一点和君一永远在一起了。
    我把一切都想的很美好,我催促君一是否也快些找个工作。可能是因为专业的关系吧,他找的工作总是不合意,找了几次也就不太上心了。而我珍惜这第一份工作,每天都很努力。也许就是这个时候我和君一慢慢地产生隔阂了吧,我很努力地工作,在为我们的约定努力,而君一则似乎没那么着急,还是和以前一样跟同学吃喝玩乐。我讲我工作中遇到的问题和成就,他讲哪里的菜好吃,哪里的KTV影响效果好,我好生气他如此不上进,于是争吵开始了,而且愈吵愈烈,谁也不让谁。
    也许是我瞎操心了吧,毕业前夕,君一家里边帮他找了份很好的工作,是事业单位的。是了,我怎么忘了他家条件比我家好太多了,我怎需要为他的工作发愁呢?找到工作了,我还是很高兴,还和他出去海吃了一吨,算是庆祝。马上我和他的约定就会实现了吧,他对我期许的美好未来似乎也在向我招手,我想。只剩下去学校拿毕业证书了……
    都说事实无常,就在我高兴了没两天,君一却很突然地向我提出了分手,我难以接受,问他为什么,他只支支吾吾地说我们俩性格不合,而且他不会接受一桩父母不接受的婚姻。怎么会这样?为什么在交往后的四年跟我说性格不合?他妈妈早在两年前不就知道了吗?为什么在今天,当我以为一切都会有个圆满落幕的时候不同意了呢?我一点都想不通,可君一就像变了个人一样说分手就分手,任我苦苦挽留就是不肯再回头。曾几何时他很深情地看着我的眼睛对我说过,看到我流泪,可现在,任凭我哭哑了嗓子都不再打动他半分。我一点都不能接受这样的变故,我忍不住打电话过去问他妈妈,原来他家里为他安排了更好的人选,担心我会影响他的事业,这多么可笑!
    我开始质疑我守护了四年的爱情,它真的存在过吗?生平第一次,我伤心地哭倒在妈妈的怀里;生平第一次,我看到妈妈温柔的眼里流露出了忧愁。她陪我一起哭,可是悲伤的我再也顾不起一切。人生中最后一次毕业典礼,我缺席了,我像病了一样躲在家里伤心地抹眼泪,一遍一遍地拨打着君一的电话,可是得到的回音永远是:“对不起,你拨打的电话已关机……”
    我觉得上苍跟我开了一个多大的玩笑啊,没想到我和君一在四年前毕业的时候没有分手,在四年后毕业的时候还是分手了,所不同的是,那时候的我可以一笑而过,现在的我却丢了心,爱得已深。也许我自以为是的爱情,就是愚人节的一个让人痛彻心扉的愚人把戏罢了。我无心再做任何事,最后,连我珍惜的工作也失去了。原本,我以为我得到了全世界的幸福,却不曾想我会一无所有,这真是一个灰色的毕业年。
    整整一年的时间,我没再笑过,而妈妈她害怕我会做傻事,一直没日没夜地陪着我。因为打击,我脾气变得异常暴躁,妈妈成为了我发泄的对象。想起那段岁月,一直哀叹自己受了多么大的伤害,可我何尝不是在伤害着妈妈。当我突然发现妈妈的眼睛里布满了担忧和悲伤的时候,我真想狠狠扇自己一个耳光,那还是妈妈的那双眼睛吗?我用别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,而我用惩罚自己来伤害妈妈。妈妈用她全部的生命在爱我,而我又干了什么蠢事情?我是多么残忍啊,我怎能这么做?妈妈被我折磨得一下子老了好多好多。
    于是,我听从妈妈的安排,开始了一次又一次的相亲,因为妈妈相信,新的感情必能治愈旧的感情带来的创伤。但是每次相亲都是无疾而终,我总对妈妈抱怨说:“我一见那男的就不喜欢,而且我再也不相信爱情了!”每每听到这话,妈妈只能更加担忧地看着我,其实我们都知道经历过的感情怎能说放就放,我不是君一啊,我不是无情之人,他带给我的伤痛这辈子都无法抹灭,可是我又该如何抹灭妈妈眼中的忧伤?我默默地转过身,只能选择不去看,因为我承受不起……
    许小凡就是在一次相亲宴中闯进我的生活的,他不像其他男的一样碰了几个钉子就逃开,反而是我怎么也避不开他。我知道他各方面都比君一优秀,他可以有更好的选择,不用这么低三下四地来讨好这个已被感情伤的千疮百孔的我,可他说自从第一次见了我,就再也忘不掉我那双忧郁的眼睛,他想抚平我纠结的眉毛。任凭我如何冷言冷语,不理不睬,他就像打不死的蟑螂一样,赶都赶不走,我想我真是败给他了。也许时间久一点他就会放弃的,毕竟没有人愿意一直守着一段没有结果的爱情,只除了我……
    时间证明,这都是我自己的想法,三年过去了,许小凡还是一如既往地关心我、爱护我,甚至连妈妈都被他收买了。看着妈妈因为有他而眼睛里稍稍添了些许安慰,我想就随他吧。有时候,只要我稍微给他点微笑,他都会高兴得跳起来,我不明白,都快三十的人了,怎么还像个孩子一样?也许我们都很固执,那是对感情的固执。
    妈妈没有逼我,只是总在我面前讲许小凡的好,当初我跟君一在一起的时候,她并没有夸奖他一句。其实妈妈并不喜欢君一,这是后来当我完全能放开对君一的感情的时候,她对我说的,她认为君一并不适合我,因为我喜欢,所以她也没有反对,她总是希望我能快乐,当初劝告我大学不可谈恋爱,就是怕我受伤害,大学时代的感情是不切实际的。这些年,就是因为我这桩破事,妈妈越发显老了,想想以前那个美丽耀眼的她,现在却比同龄人看老了很多很多,我的心里真的很难过。
    下雨有人送伞,天冷有人嘱咐多穿点衣服,不可否认,许小凡给我的关怀缓轻了君一带给我的伤痛,有时候我想,为什么我当初遇到的人不是他?可是,就算是他,难保他不会是第二个君一吗?我知道许小凡的好,可我觉得真的好难。
    二十九岁生日那天,妈妈请了我好多好朋友来帮我庆生,因为过完这个生日,我就要迈进三十的大关了。我知道妈妈她是在向我暗示着什么,而许小凡更是把他所有的好朋友叫来我家了,这家伙,越发把我家当成自个儿的领地了,还带这么多人来蹭饭吃,我不给他好脸色看,可他就是脸皮厚。
    吹完蜡烛,妈妈问我许了什么愿,我顿了一下,然后看着她的眼睛,认真地对她说:“妈妈,我想生个孩子了。”我看了看许小凡,那个家伙正兴高采烈地帮我切蛋糕呢。“以后我会像妈妈爱我一样爱他,给他满满的幸福。”然后我看见妈妈笑了,这是她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发自内心地笑了,笑的那么开心。妈妈老了,可她笑起来,眼睛依然那么美,那么温柔,一如年幼时给我的感觉。
    生活中,我们往往执着于已经离我们远去的东西,而不珍惜我们原本就已经拥有的东西,幸福其实常常离我们很近很近,只要我们稍稍一回头,一切都会豁然开朗,也许这就是聪明人常教导我们的退一步海阔天空吧。
  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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