刚刚解放的北京。
1949年2月21日清晨七点,军代表范群走进了原北平伪“社会局”的大门。薛子善迎面跑过来,急促促地说道:“范代表!雍和宫的五佛冠昨夜被盗!”
“什么?是乾隆母亲佛堂的那顶金佛冠吗?”
“就是它!”
范群大惊失色:“特级文物,怎么搞的……
—小时之后,范群和薛子善来到雍和宫喇嘛庙。
—位小喇嘛引他们跨进重院深藏的殿堂,主持大喇嘛乌尔吉和大管家那木桑,早已迎候。薛子善是雍和宫的上级单位———原国民党北平社会局的老职员。早年毕业于燕京大学历史系,在人民解放军和平解放北平时,保护了大批珍贵的档案资料。
“这是雍和宫的大喇嘛乌尔吉。”薛子善介绍道。乌尔吉是一位留着长须,矜持稳重的老人。
“这是大管家那木桑。”那木桑躬身合掌。这是一位四十出头的高个喇嘛。
这时,那木桑打开佛楼沉重的大门,阳光一下子投进了这阴森发暗的殿堂。
“按照薛先生的指示,我们一直在此看护,没有任何人再进来过。”大喇嘛说完恭立一旁。
这是被撬开的窗户。“大管家指着大殿西侧一扇虚掩着的窗户。
范群和薛子善走过去仔细观察着,窗框下的铁皮销座已被破坏,由于积尘,窗棱上留下了清晰的脚印。当范群低头想察看脚印的走向时,看到的却是重重的扫帚痕迹。
“谁扫的地?“范群有些生气地问。
“我……”答话的是小喇嘛那斯图。他惊慌不安的眼睛,不敢正视这个威严的军代表。
“打扫到这里,我才发现窗子是开着的……”那斯图结结巴巴地说。
范群细心观察着,从窗下到佛像前的地面上。仅留下被擦掉的脚印。不用说,做案者是老练的。范群走到一米多高的铜旃檀佛像端立于石座中央,佛像是金丝楠木雕成。
“五佛冠放在什么地方?”
“就是载在旃檀佛头上。”管家那木桑回答道。
范群沉思了一阵问:“今天有人离开过雍和宫吗?”
“听门房讲,五点钟钱昌贵就去赶火车了。”大喇嘛乌尔吉抢先答道。
“是那个寄宿庙中的珠宝商钱昌贵?”薛子善问道。
“正是。他走时紧跟谁也没说去哪儿。”那木桑说。
薛子善觉得已经捕捉到线索,“范代表!咱们马上去追钱昌贵。”
范群摆了摆手:“不忙,先请示一下上级,还要了解一下钱昌贵的去向。”
范群在办公室桌前翻阅着雍和宫及喇嘛的材料。他找出了五佛冠的照片查看着,五佛冠如同唐僧的头冠,圆型的冠座有十五尊佛像,冠座周围镶有二十颗红、黄、蓝、绿色泽各异的宝石。所以又有“五佛宝石金冠”之称。就其二十多斤的黄金和宝石的价值,就令人瞩目。它是精美的艺术品,珍贵的历史文物。当前,解放大军继续南下,大后方的解放区正在接管。二月四日,他参加了全国会议北京大学分院召开的北平地下党员会师大会。彭真、叶剑英同志在会上指示。“我们的军队必须学会管理城市,学会经济建设……”新政权的建立有多少工作需要去做啊呀!解放了北京,组织上派他接管社会局,负责聋哑残废人的安置、救济、宗教寺庙的管理。这是一个很难接管的部门。五佛冠的丢失,给范群的工作带来巨大困难。这件国宝能不能回到人民手中,将是对人民解放军能否接管好城市的一个考验。范群感到欣慰的是,在雍和宫喇嘛提供的线索和原地下党组织的配合下,仅用了半天的时间就了解到钱昌贵的基本情况。据管家那木桑提供:钱昌贵和他同是绥远西边毕克旗人,他家中有点产业,抗战爆发后,投奔了在天津开古董店的表哥,当了二撑柜。去年秋天,为了生意之事他来到北平,谁想战事一开,解放军把北平和天津分割包围。钱昌贵想走钱花光了,想起了雍和宫这位老乡,要求在庙中借宿。小喇嘛那斯图说,有一回,钱老板说过他的买卖在天津的南市,店号叫“翠翠斋”,和他的姘头名字一样。根据这些情况,范群连夜开会研究,认为钱昌贵做案的可能性最大,现在是携赃潜逃,可能已到天津了。
第二天中午范群和薛子善来到天津。
经过一场恶战的天津,已完全恢复了平静。火车站附近伪警备司令部的残墙断壁仿佛还散着硝烟。许多店面厂家的门口正悬挂着“庆祝天津解放”、“欢迎解放军”的大红横幅标语。
在南市,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,他们看到了一块黑底金字横匾———翠翠斋。
钱老板是个五十多岁出头的人。身材矮胖,小眼睛,塌鼻梁,一张薄薄的嘴唇,一看就知道是个在世面上混的刁人。
经过询问,他不承认偷了五佛冠,只承认小喇嘛那斯图卖给过他一串珊瑚佛念珠。
“那斯图!”范群脑海晨闪过那个瘦小年轻、总是回避别人眼神的小喇嘛。
第二天,范群和薛子善回到了北京,立即向北京市人民政府有关领导作了汇报。市领导指示:要不惜一切力量尽快破案找回五佛冠,以实际行动向北京人民表示共产党不但能解放古城北京,而且能保护好北京的一瓦一砖,建设一个新城市。并决定市公安局派侦察员协助范群工作。
转眼十多天过去了。侦察员掌握的各种有关情况送到范群手中。据雍和宫附近的居民反映,小喇嘛那斯图经常去五道营287号小寡妇槐花花家中,同院的王老太太反映:说有一天,小喇嘛正和小寡妇鬼混,管家那木桑破门而入,当场捉双。小喇嘛挨了师傅一大耳光,提着裤子就跑了,小寡妇也遭到老喇嘛的臭骂。后来老喇嘛代替了小喇嘛,经常到小寡妇家来。从此,小寡妇吃、穿、用都充裕起来了。她常出入北新桥昌宝恒古玩店,谁都说她是一只漂亮的“庙虫子”,专“吃”庙里东西………
范群分析着这些材料,把线索都集中在那木桑—槐花花—宝昌恒这一条线上了。
槐花花拖着虚弱的身子,贴着墙根向北新桥缓缓走去。不一会儿工夫,她来到宝昌恒古玩店,慢慢地从怀里取出一个手娟包来,放在高高的柜台上。手娟打开了,几个伙计同时惊叫起来:“宝石!”“三块”后屋张老板闻讯急忙跑出来,他把伙计们轰到了一边,面对阳光,睁起眼端视着。蓝宝石在阳光照耀下,闪着萤火般的蓝光,真是玲珑剔透,纯正无瑕。
张老板虽无血债,也谈不上地头蛇,但以假乱真、鱼目混珠、低价收购民间及黑道而来的珍宝,转手倒卖达官显贵或外国洋教士的事没少干。赚那昧良心的钱,更是张老板祖传的门风。上次槐花花拿来的水晶念珠,便被说成了玻璃球而购进的。
张老板没想到解放军代表竟亲自找上门来了,当知道是调查槐花花而来的,他松了一口气。为了表达拥护共产党,解放军,他把知道的情况都说了出来。“花姑娘这两年来,常拿一些念珠、小佛像,鼻烟壶等小玩意来我店中卖。这些东西全是蒙古喇嘛日常的用品及佛教艺术品,但也值不了几个钱。要说贵重就是前天收进的那三块宝石了。”张老板让伙计取出宝石。经薛子善仔细辩认。从大小、形状上来看确系五佛冠上所嵌之物。由此看来,槐花花不是同案人也是知情人了。
范群果断地下达了命令,连夜传讯槐花花,并派侦察员监视那斯图的行为。
槐花花讲述了自己的遭遇和那斯图的关系。
她出生在河北县一个贫苦的农民家庭里。十三岁时,她嫁给了北平五道营拉洋车的王六斗。不想前年王六斗出去拉车,被国民党兵痞毒打成重伤。回家后,没几天就死去了。槐花花生活无来源了,只能靠借债过活,也自认为命不好,便常到喇嘛庙中烧香拜佛,小喇嘛那斯图同情她的遭遇,经常送给她点米面及庙中的供品。一来二去两个人有了感情,有时那斯图就瞒着庙里,在她那里过夜了。北京的解放,激起了他们对新生活的向往。二人盘算着,等积攒下点财产后,那斯图还俗到槐花花的家乡过日子去。谁知节外生枝,去年夏天那木桑在屋中堵住了他们,那木桑威胁槐花花,如不满足他的要求,就告诉主持喇嘛,以破坏喇嘛教的清规戒律为由,把那斯图送回到东北老家去。槐花花吓坏啦,那斯图一走两人不但不能结合,而且生活更无依无靠了。即使现在私奔他乡,身无分文又怎能生活下去?无奈之下,只好答应那木桑。那管家自从那天中午乘机奸污了槐花花之后,便三天两头前去纠缠,一会儿威胁,一会儿又是甜言蜜语的诱惑。管家利用在庙中的权力,每次总是给她留下一点钱,或以从庙中偷来玉、翠、珠、佛像之类的小东西,做为交换的条件。槐花花只好把心一横,瞒着小喇嘛那斯图偷偷委身于那木桑………
薛子善气愤地骂道:“这个披着宗教外衣的坏蛋,四六年雍和宫丢失几个金石为开七珍、八宝,当时就有人怀疑到他。”
根据槐花花的揭发和初步掌握的罪证,报请北京市公安局批准,终于把盗窃国宝的罪犯那木桑逮捕归案。
那木桑交待了解放前及这次盗窃庙中文物珍宝的罪行。他本想借北京刚解放之际,乘共产党顾不上对文物古迹采取保护措施之时,再大捞一把。他盗走了无价之宝五佛冠,并制造了假现场。没想共产党政府用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破案了。
1949年4月19日,街头上,出现了北京人民法院布告:“判处屡次盗窃国家文物珍宝的犯罪分子那木桑有期徒刑十年。”
江西杂文学会 田桂林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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